王唯行：開幕即閉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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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王唯行

小時候，父親常帶我去上海美術館看畫。那時展覽少，看畫是件鄭重的事。展廳里安靜，人們站在畫前，真正地看。畫家以作品入選為榮，那是靠技藝與真誠換來的認可。
现在畫展遍地都是，開幕熱鬧，過後冷僻。常常開幕那日即是最輝煌的時刻，之後便少人問津。這現象背後，緣由頗深。


世間凡事，一多便賤。不但畫展如此。從前物資本就稀少，得一見畫，自是可貴。现在信息如潮，圖像紛飛，人們目接不暇，何來耐心細品一張靜默的畫？畫者苦心經營一場展覽，不及網紅一場直播觀看者眾。非是藝術不值錢，是人們的留意被太多事物分走了。








同時，學術讓位於資本。許多展覽，看似藝術，實是买卖。主辦方要名聲，畫家要賣畫，批評家要稿費，收藏家等升值。畫作成了貨物，展覽好像阛阓。學術交换本應安靜、專注，现在被各種發言、炒作與交際應酬裹挾，失了純粹。
再者，藝術教育也未跟上時代。學院裡仍多教導學生若何作畫，卻少教人若何面對這喧囂天下。年輕人走出校門，身懷技藝卻手足无措。要麼孤芳自賞，冷静無聞；要麼急於求成，模仿那套「著名要赶早」的套路。真正靜得下心、晓得讓畫與众人見面的方式者，越來越少了。
還有一層，即是大眾與藝術的疏離。從前人看畫，心中有個敬字。现在許多觀眾走進展廳，不是看畫，是打卡；不是感受，是摄影。藝術成了布景，民气並無貼近。這也不全怪觀眾，因許多展覽本就不為交换，只為營造一種「文化在場」的幻覺。久而久之，民气知假，便也不來了。


而畫家自己也難。有人清高，不愿逢迎，於是孤单；有人聰明，轉做網紅，經營人設，混得名聲；還有人夾在中間，既想純藝術，又要吃飯，展也辦了，請帖也發了，開幕式也辦了，卻終於發現，來的人多是圈內友朋，真正看畫的，寥寥無幾。
如此一看，展覽之冷僻，不是某一個體的過錯，而是時勢與風氣使然。藝術本是從民气生長出來的，也該回到民气去。若只重場面、成交價、頭銜與流量，而忘了畫最初是為表達、為溝通、為安慰而生，那即是本末颠倒。
說回現在，哪怕開幕式人潮再洶湧，常常也只是圈內人的自娛。展場一旦安靜，畫便真的孤獨了。它們被掛在牆上，無人與之對話，原本該有的生命，也就難以真正綻放。
或許將來，會有人重新找回藝術的本意，不慌不忙地畫，誠懇實在地展，有人靜靜地看。不必喧囂，自有知音；不必炒作，也能長久。但那需要整個社會心氣的轉變，急是急不來的。